陶瓷人口述历史82景德镇的ldqu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陶瓷生产原料的加工。景德镇人，尤其是有在瓷厂工作经历的人都知道通过加工成块状的（景德镇人习惯称“不”（dun）子，下同）陶瓷生产原料我们统统称为“货”。过去，港下（昌江河）来了瓷土原料，瓷工们会说，到货了；把船舱里的原料搬运到河墩上称“挑货”；原料到了坯房里（厂里），要堆放整齐叫“码货”；把“不子”敲碎放在泥桶里，称“打货”。更有趣的是，一般来说，货物都有名称，而景德镇瓷用的“货”名称很特别，就是将产地作为货的名称，如祁门、南港、三宝蓬、余干、安仁等。
景德镇的“货”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呢？
孙文海，年出生，祖籍湖北孝感县。年开始在景德镇瓷土厂就职，南下干部。
谭庆来，年出生，江西都昌人。曾任原料总厂工会主席。
孙文海说：“我出生在景德镇，祖籍湖北孝感，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湖北，据说我是被孙家买来的，亲生父母不知道是谁。别人与我说，我出生两个月的时候母亲就死了，父亲根本没有管过我，听说他年的时候在上海成为乞丐而死的。我只记得从小跟着祖父孙悟玄生活。年的时候，在景读小学，这一年祖父家破产了（听说是瓷商），加上时局混乱，他就带着我来到浙江省定海县普陀山庙院居住避难。年祖父去世，12岁的我孤苦伶仃一个人，遇上好心人帮我，继续读了几年书。年的时候，辍学。我就把祖父遗留的衣物当在了普陀山街上的当铺里（同益丰当铺），和一名叫芦新华的人合伙做点卖烟卖酒的小本生意以维持生活。年12月，我17岁，那时各乡都要抽丁，每个乡要出一个人。当时我无生计，和尚我是绝对不会当的，虽说我是家里的独苗，但生活所迫，我选择了当兵（国民党军），心想，当兵打死了算了，如果没有死，弄不好还可以成家立业。抓丁时，首先由定海县政府送到宁波师管理（在一个观音堂里），在这里关了两个月，年2月，转送到江苏省徐州九里山补充到88师62旅团三营机枪连当二等兵，同年8月份出发到安徽省大别山六安洲张家店参战。战斗中被解放，编入八路军三纵队（归属刘邓大军）七旅十九团一营机炮连。年参加淮海战役，年参加渡江战役，我们是第一船过长江的，我是重机枪手，也就是跟着步兵走，渡江以后我就入了党（年5月）。全国解放后，原部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31师91团1营机炮连。年参加抗美援朝，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12军31师91团炮兵营高射机枪连任副排长。年8月朝鲜停战，上级批准我回国，在华北军区石家庄第九步兵学校学习三年。年8月，转业至江西，后由民政厅介绍到景德镇，年分配到当时的陶瓷工业公司原燃料供应处，办公地点就在彭家下弄湖北会馆那个地方。年包装工厂重新恢复时我又到包装工厂去了，在这里呆了2年，当时，后来的房管局长张新成在包装工厂当书记，年就调到瓷土厂来了。”
瓷矿石
孙文海说：“瓷土厂范围好大，我知道的河西车间也有水碓，湘湖车间、三宝也有，原来马鞍山脚下那里有瓷土厂的宿舍，童街也有一个小组，在桥头那里。一个小组就是一个分队，瓷土厂后来改成了瓷石矿，又改成原料总厂。我刚来时在供销科，后来就调出来了，到浮南矿去过磅，弄了半年多，我和罗水泉两个人在那里过磅，矿里租了房子，在东流那个山岭，有一个班在那里。为什么要派人去过磅呢，因为我们工人比较多，乱搬，后来就说瓷石矿的矿石要过磅，所以就天天过磅，天天结算。过好了磅的矿石就运到矿里来。半年后，我又调回来了，仍在供销科。年下放到柳家湾，回来后就到了新矿，大概有10年。年到了老雅滩，是一个机碓车间，我在这里管生产，也有10来年。”
元代以前，景德镇制瓷是“一元配方”，元以后，采用“二元配方”，再加上制釉原料，景德镇的“货”可分为三大类，这就是“不子类”、“高岭类”、“釉果类”。不子是构成瓷胎的主要原料；高岭掺和其中起骨架作用；釉果施以胎表面起光滑装饰作用。不子类的品种主要有：祁门不子、安仁不子、银坑坞不子、三宝蓬不子、寿溪不子、余干不子、乐平不子等。高岭类的品种主要有：明砂高岭、星子高岭、大洲高岭、抚州高岭等。釉果类的品种有：瑶里釉果、陈湾釉果等。
首先，看不子和釉果的制作办法。
不子和釉果要通过开采和加工而成。首先是要找矿，制不子的矿床主要分布在浮梁的东流、柳家湾、三宝蓬、寿溪和余干县的金埠和安徽祁门等地；制釉果的矿床主要分布在浮梁瑶里及当时鄱阳管辖的陈湾等地。
开采矿床的方法有明矿开采（露天）法和暗矿开采（掘井）法两种。
1.明矿开采
明矿开采有三种办法。一是自然开采，古代由于矿石未充分开采，多裸露于野外，长年风化，质地较松，实是一种硬土块，开采时只需剥离矿体上面覆盖岩石和矿体周围的岩石，露出矿体，用铁锄、镐把挖取即可，开采容易且成本低。二是烧岩开采，将一定数量薪柴堆于采矿工作面，点火烧岩。未点火前，准备湿稻草和茅柴松枝，同时准备适量黄豆和白酒，将柴点燃，若火力不足即倾白酒助燃，烧到一定火候，倾入黄豆，覆盖湿草将火闷盖。黄豆受热后流油而不熄灭，保持火堆一定温度，让其焖烧两天，瓷石矿体受热膨胀，矿岩烧烈松动用铁凿随裂纹凿下，撬离原岩，采下瓷石运出。三是爆破开采，先大面积挖掉覆盖在矿床上的泥土，显露可供开采的矿面，这种面叫“塘口”，塘口大，可用多人打炮眼。炮眼打好后，放炮师傅将土硝装入炮眼，安上眼线，由放炮师点炮，至民国初年，这种浅矿已经很少，基本采用暗矿采掘方式采矿。
2.暗矿开采法
有竖井和横洞两种方法。
竖井采掘：这种办法和掘水井的方法基本相同，井有圆形和方形两种。圆井直径1米以上，当掘下1米后，将毛竹一劈为四，在井下围成圆圈，以防泥石塌方。
长方形井口长约2米，宽约1米。掘下1米后，用长度相等的粗木料围成，防止塌方。
开矿时，用绞车放操作工人下井和吊装矿石出井。在井下，工人顺着矿源打眼、装硝、放炮，如四周都是矿石，则四面开花。
横洞采掘：掘横洞也叫“打眠垄”，就是在山坡上开凿隧道采矿，工人在洞里凿眼放炮取矿石。
矿石获得后就要加工，旧时的加工办法就是依靠水碓这种工具。
矿石加工粉碎
加工不子和釉果的人家称为“碓户”，碓户有水碓，水碓设在水力资源丰富的地方。浮梁的东河、南河及其支流、小溪为水碓建造提供了条件。传统水碓有三种，大的叫“缭车”，建在大河和主要支流两旁；中的叫“下脚龙”，建在大水沟两旁；小的叫“鼓儿”，建在小溪两旁。
水碓由水轮、碓杵和碓臼构成。水轮一般由松木制成，水轮轮径越大，转距就越大，则能板动的碓杵重量越大。但水轮直径还要受水流落差的限制，轮径随落差的增高而增大。碓杵由碓杆、碓脑、碓嘴组成。碓嘴由铁制成，但制釉果的碓嘴则用硬质石头制成。碓嘴是平头，不是圆头或锥头，碓臼是方形，其底部用瓷石或石英打入土中，非常坚实，底部成凹锅形。
水碓的工作原理：用流水的力量带动水轮，水轮横梁板动碓杆，用碓杆的力量启动碓嘴舂碎瓷石，使之成粉末状态。
各种形式的水碓车
制不子的过程：碓户购得矿石，用独轮车运到河边，再用船运到水碓边，将矿石倒在河边，让水冲刷余泥，后用8磅铁锤打碎，再用1磅铁锤敲成鸡蛋大小石块倒进碓臼。碎石舂成细末后，将碓脑挂在吊好的绳索上，用铁勺将粉末舀起，过筛倒进淘塘加水，用铁耙来回搅动，搅成浆糊状，用木勺舀到淀塘里，淀塘里的泥浆约沉淀6小时，放开隔墙半腰的洞孔，淀塘上面的清水回流到淘塘，再用木勺将泥浆舀到干塘或舀到清扫后四周用泥巴做拦坝的地下，让其自然干燥，干燥到可以成堆而不能下沉时，便可制不。制不时，先将湿泥搬到桌上，堆成小堆，另将托板托着木盒放在桌上，抓一把干粉末洒在盒子内空和四角，再抓一团泥揉成圆状，用力摔在盒子里，用手拍紧再用钢丝弓锯掉余泥，盖上碓户牌号印，退开盒子后面的活档，取下盒子，将托板上湿泥坯倒放在货架的吸水砖上，这样，一块不子就制成了。碓户与白土行一般有固定的买卖关系，成品由白土行经销并送货上门，也有碓户直接卖给窑户。
制不
其次，再来看高岭土的制作。
高岭土是一种细小颗粒状矿石的土质土，开采比石质矿简便得多，只要找到矿源，用铁锄挖即可，不需要水碓等复杂工作，直接淘洗就行，其基本过程为：
取样。矿床经勘查选定后，取原矿土数斤分几次淘洗，洗净杂质晒干，取1-2小块送到窑里“试照”，如符合质量要求，含土率在50%以上就可以开采，有的矿床含土率只有30%，也可以开采。
开采。有露天开采和坑道开采。露天开采成本低，效率高。有的矿床较深，就用坑道开采，这种方法成本较高，且易发生伤亡事故，故露天开采法比较普通。
矿坑确定后，选一块地势平坦又向阳的地方为摊棚，棚内顺地势挖坑，用石料砌成上中下三个阶梯式连体大窖，每只窖长约6米，宽约5米，深约0.8米。每只窖之间的墙壁中，各开闸门一方，为关、放水所用，另挖一道水沟直接连接水源。所经地段，有的用石料砌结，若山脚是岩石，则需要开凿，有的地段低洼，则使用竹器为渡槽。挖出矿土后，倾倒在沟里，利用水的冲击力，将溶化了的泥浆冲入窖中，有的矿坑离作坊近，就直接倾倒在第一层窖中。泥浆或矿土达到一定量时，关闭水源，用铁耙反复搅动，数分钟后，渣滓沉淀于窖底，再放开闸门，泥浆经筛滤流入第二层窖中，又反复搅动，沉淀后放入第三层窖中。经过两次过滤，已是纯泥浆，这时，用2斤石膏溶于水，倒入窖中，约20分钟后，开闸门放出清水，用木棒依次拍打沉淀了的稀泥，挤出内含水分，用勺舀出，下面便是带有粘性的湿土。再用铁丝为弦的木弓将湿土锯成块状，取出后放在桌上稍事晾干，印制成砖块即货。
谭庆来说：“我们这个原料总厂是从年开始，经过南河瓷土厂一直到原料总厂。年叫南河瓷土厂，后迁到了曹家岭，那时，曹家岭还有一家机械瓷土制造厂。瓷土厂一度改名瓷石矿，年更名原料总厂。江西省境内有关瓷土的、瓷矿的、开矿等全部纳入到原料总厂里面来，管的范围多的时候包括抚州、大洲、余干、余江等外县的瓷矿。”
五十年代瓷土厂用的矿石碾压机
新中国成立后，为尽快恢复陶瓷生产，景德镇市人民政府采取多项措施确保制瓷原料的正常供应，逐步把浮梁地区分散的矿山、水碓通过公私合营或合作社的形式组织起来。充分发挥流通主渠道的作用，组建国营性质的商贸企业，其中的职能之一就是收购白土。景德镇解放不久，年8月16日，浮梁专区贸易公司设立了由13人组成的陶瓷部，除了收购瓷器外，并四处收购陶瓷急需的原燃材料等。年4月对陶瓷部改组，成立“景德镇瓷业公司”，这是景德镇历史上第一家地方国营性质的陶瓷商业企业。公司的重要职能是“收购成瓷，供应原料”。公司内部设有“原料经营部”。年3月景德镇瓷土公司成立，这是第二家具有经营性质且专营瓷土（白土）的地方国营陶瓷商业企业。景德镇瓷业公司内原有的收购瓷土的职能也转移至瓷土公司来了。年3月，市瓷土公司的购销业务重新划给景德镇瓷业公司，而其主要职能转向瓷土生产。
南河瓷土厂建立之初基本职能是白土（瓷土）生产。年10月，组建公私合营性质的瓷土加工厂“南河瓷土产销厂”，办公地设在东门头号，厂长查文英，职工人，下有湘湖、银坑两个生产车间，有根水碓。年在里村查家建立了第一个机碓车间，有机碓64根，同年还建成了港口车间。年三宝瓷土合作社合并到南河瓷土厂，作为该厂下属三宝车间，使南河新增水碓根，整个南河水域水碓达到根。年，另一家合营厂利民瓷厂（下设有三闾庙车间，有机碓64根）成为南河瓷土厂的一个分厂。至年处于南河一线（瓷用化工厂）、第一中学附近的32根私营性质的水碓也加入南河瓷土厂。年7月，南河瓷土厂更名景德镇市瓷土厂。之前年，南河瓷土厂转地方国营。
年瓷土专业座谈会
其实，早在年初，市政府就在曹家岭（后原料总厂地址）筹建国营性质的实行机制瓷土的“景德镇市机械瓷土制造厂”，年建成投产，拥有球磨机12台，双轮粉碎机20台，粉碎加工制不，年产量吨。该厂办公地设在彭家下弄，党总书记吴德胜，厂长高志清。年8月景德镇瓷土厂迁新址曹家岭，与机械瓷土厂合并。
年，拆除三闾庙车间并入老雅滩车间；同年，港口车间划出至浮东矿区；同年，湘湖扩大生产规模，增设水碓根；年，三宝大队划出余亩田地和两口鱼塘，成立瓷土厂畜牧场，当地部分农民随场种养；年，市耐酸水泥厂、炼钢厂先后下马也并入瓷土厂；年，港口车间、寿溪钨矿由浮东矿划归瓷土厂管辖；年，三宝畜牧场划还三宝大队，农民回队，工人返厂；年，浮东矿并入；年，大洲矿、陈湾矿并入；年，筹建何家蓬矿区（新矿）；年投产（当时还不属于瓷土厂），年，大洲矿、陈湾矿分别划出；同年，湘湖车间、银坑车间相继下马，老雅滩拆碓，许多散布的水碓被遗弃，仅保留了三宝车间的水碓生产；年，景德镇铜矿下马，成立柳家湾瓷石矿，瓷土厂所属三宝矿，浮东矿划出并入柳家湾瓷石矿；年，景德镇市瓷土厂与柳家湾瓷石矿合并组建成立景德镇市瓷石矿；同年利用原柳家湾瓷石矿分部驻地筹建刘家湾水泥车间，年建成投产至年，水泥车间划归市城建局管辖；年，宁村矿开始筹建，年正式投产。
浮东瓷石矿启用公章
年7月，以景德镇市瓷石矿为主体，包括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矿山管理处，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原燃料供应处的原料科三家合并组建成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原料总厂，并负责管理抚州矿、余干矿、大洲矿、陈湾矿、地质队。新组建的原料总厂承担着景德镇地区乃至省内各相关瓷厂的陶瓷原料经销供应任务，还肩负着矿山开采及瓷土加工的重任。年生产瓷土10万余吨，职工人数人。厂区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左右，矿区总人口人，以总厂直属矿区为中心，各生产点分布在其周围方圆50余公里不同的地方。比如浮东矿区位于瑶里乡白石塔林场，距市区余华里；何家蓬矿区坐落在寿安乡灵珠村，距市里50余华里；宁村矿也在寿安宁村，距市区70余华里；三宝矿区位于枫树山林场三宝分场，距市区50余华里。
原料总厂累计为国家提供的利税总额达10亿多元；至年，累计探明矿山资源储量达1.6亿吨，其中日用瓷原料矿产资源万吨，年均开采量（日用瓷）20万吨，其中年开采量达到50万吨。
从公私合营性质的南河瓷土厂到国营性质的景德镇市瓷土厂，再到景德镇市瓷石矿，最后到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原料总厂，这就是新中国成立后，这家为景德镇陶瓷生产提供原料支持的企业走过的足迹，让我们记住这段历史。
编辑黄璐璐
审稿许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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