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的瓷农胡晏荧nbsp景德镇

　胡晏荧说自己大概是干一行恨一行，一切需要团队协作和高效管理的工作在她看来都难于完成。“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优秀的银行职员、编辑、摄影师、新闻官，不需要我再去做，我做一件事情喜欢按自己的节奏来。”

　　此刻她手里的娃娃吸引了整个拍摄团队的视线，娃娃皮肤光滑宛如天然玉石，形貌狡黠逼真又似乎有几分忧郁，举手投足间还有着刻进骨血的妩媚。她深受加拿大俄裔艺术家MarinaBychkova的EnchantedDoll影响，看到这种球形关节人偶的第一眼，就被深深震撼了。“我对人偶一直有着过分的钟爱，一位好友看了我做的人偶后说了一句话，‘人偶使孤独有形’，我们觉得很贴切。孤独这个东西太庞大了，每个人都需要一些容器，而我选择的就是人偶。”

　　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新月雅集

　　在景德镇山里，一个人待了3年

　　也许这人偶就像胡晏荧自己。她习惯一切活动都在线上进行，发起朋友圈来显得碎嘴、开朗、好玩，但在生活中却内向、孤僻，有点社交恐惧，害怕电话铃音，很宅，很少出门。“我只喜欢门铃声，因为我爱收快递。”最后一次辞职前，她形容自己每天头顶着一团乌云，像个已经放弃人生的“宅神”一样天天打游戏。年2月的一个深夜，在北京极寒冷的天气下，她摔下游戏机穿上外套就往外走。“我走出小区就开始哭，路痴般地从深夜1点走到凌晨5点。围巾被泪水打湿了一半，眼睛肿得睁不开，人也瑟瑟发抖。”

　　然而她还清醒地知道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订机票，几天以后，人已经在景德镇。“起初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住在陶瓷学院旁的小村子里，村口是大片大片的草莓地。人们到21点就睡觉，整个村黑黢黢的，推开窗户只能看到一盏唯一的矿灯。每天夜里，我就盯着那矿灯出神，脑袋空空，四顾茫然。”就这样过了几周，她搬到暖和的市区，找师傅学拉坯，一学就是三个月。“找重心的过程像极了我那时的人生状态，从涣散中生出一些不甘的力量，再一点点汇聚，慢慢落到重心上。拉坯是个体力活儿，很朴实的，可以端正人的心念。”每天拉坯拉到精疲力竭，她就爬上作坊的墙头，看夕阳落去，觉得心里踏实。

　　娃娃的头发都是羊毛做的

　　手工艺是世上最正直的行业

　　初来景德镇时，她其实并未想过自己动手做。找了雕塑瓷厂的工匠，给他们看了EnchantedDoll的照片，问能不能做一个出来，所有师傅都拒绝了。他们说你不懂，这个东西要用陶瓷来做，有那个工夫，我们可以做很多很多东西。付出的时间成本和收获的不对等，让所有人都犹疑了。许是对自己稳健的双手有信心，她开始尝试动手。“拉坯可不是像《人鬼情未了》里那样，男女主角抱作一团好浪漫，而是全身力量都要聚集在手臂上，将泥推到中心。”枯燥的劳动、频繁发生的损毁、审美上的绝不妥协，这一切事后回想起来全是辛酸。“第一年来景德镇的时候，每到晚上七八点就会流鼻血，流了一个月。因为之前从没流过鼻血，自己都觉得心疼自己。”

　　一年多的时间里，她逐渐掌握了制作陶瓷娃娃的过程。先雕模种，再翻石膏模具，为了打磨出更光滑的坯体，她会重复两遍翻模工序，之后是注浆、打磨、烧成、彩绘、烤色。几种不同材料在手中幻化变形，为了让人偶的球型关节转动灵活，还需要加入羊毛、不锈钢零件……材料总是会在人心生躁气的时候突然一击，提醒你时刻保持谦恭之心。慢慢地，她的语气变成了“我们手艺人”“我们瓷农”。“看到过一个说法，‘手工艺是世上最正直的行业’，我作为一个手工艺人，对此深有体会。”“我们瓷农都讲究一个‘泥性’，泥就是泥，它不可能做到金属能做到的事情。要去熟悉它、了解它、尊重它，它才会和你亲近，帮助你达成愿望。”

　　这个娃娃叫山鬼，灵感来自楚辞

　　即使一天工作10个小时，我一年也只能做20个娃娃

　　晏荧的娃娃现在开始有很多人询价，也有很多代理找上门，希望她一年能交50个娃娃……可是晏荧并没有答应：“我不想也做不出那样的量，即使一天工作10个小时，我一年也只能做20个娃娃。”她怕做出重复的玩偶，希望每一个都不同，所以从来不做设计图。给她们画脸时，心情是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而和MarinaBychkova的娃娃不同，晏荧的娃娃没有华丽的珠宝和服装，而是更加像精灵一类的存在，她喜欢给娃娃文身，描绘的有鲤鱼、有经文、有仙鹤、有松枝……

　　景德镇的冬天很长，雨水多，这种时候是不适合制瓷的，就在北京看书、休息，做一些不受天气限制的工序。夏天、秋天是干活的好时节，她便一年有四五个月在镇上，翻模、注浆、烧制的时间都会大大缩短，成品率也比较高。有时会由着心性，不想干活了就开车上山，逗弄花草，捉捉虫子，或者下厨做点好吃的。

　　她说自己是个悲观的人，有时甚至有点暮气。朋友们都说她有一个老男人的灵魂，“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老男人的灵魂一定有个‘哀’的基调。我不是佛教徒，但喜欢看佛经，‘要对一切感到由衷的悲哀’。”现下她住在朋友的山谷里，那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朋友专门辟出来一间客房给她，楼下就是工作室。她只需要一个大工作台和一个低温电窑，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需要置办工具时偶尔出去买一趟，常去的地方是游泳池和乐天集市的咖啡厅。

　　“有时游完泳会去看看我生命中的草莓地和我孤独的矿灯，后来觉得有点远，费油，太不环保，就不专程去了。”关于未来怎样推广，她并没有确切的打算。“我在这方面不太擅长……那我们边做边想好了。其他的事情，慢慢都会水落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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